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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軍知名將領中,命運最為坎坷而悲壯的,當屬葉挺。
在北伐戰(zhàn)爭中,葉挺率部摧城拔壘,擊潰軍閥吳佩孚主力,聲名大振,被譽為“北伐名將”,他的部隊也就此贏得“鐵軍”稱號。
葉挺: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
廣州起義,是中國共產(chǎn)黨首次打出“紅軍”旗號的一次戰(zhàn)斗,由葉挺親自指揮作戰(zhàn),后因敵眾我寡等原因失敗。隨后,中央代表李立三擴大化清算廣州起義領導人錯誤,葉挺受到“留黨查看六個月”的不公正處分,加之共產(chǎn)國際東方部的領導人聽信王明讒言,對葉挺產(chǎn)生偏見。當葉挺輾轉莫斯科申訴時,卻遭遇斯大林指示的專門委員會的調查。歸國無路,申訴無門,葉挺隨之脫離黨組織,在西歐度過了10年隱姓埋名的流亡生活。
隨著日寇入侵、國家面臨生死存亡,葉挺毅然歸國,出任新四軍軍長。他指揮開展游擊戰(zhàn)爭,創(chuàng)建抗日根據(jù)地,一年內對敵作戰(zhàn)高達500 多次,斃傷日偽軍超過7000人,取得反“掃蕩”重大勝利。
當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發(fā)生后,葉挺忍辱負重前往談判,卻被蔣介石無理扣押,受盡折磨。他不懼威逼利誘,表示“個人之操守至死不可變”,并寫下氣壯山河的《囚歌》,意圖“在烈火和熱血中得到永生”。雖在中央多方營救后重獲自由,但不幸的是,出獄后的第30天,他攜妻子和一雙兒女由重慶去延安,途中因飛機被特務做了手腳,失事遇難,享年50歲。毛澤東痛惜題詞,“為人民而死,雖死猶榮。”
從北伐時期威震四海的“鐵軍”,到長征途中一往無前的“開路先鋒”,再到抗日烽火中橫掃頑敵的“百勝之師”,葉挺出生入死,驍勇善戰(zhàn), 可謂功勛卓著。但人無完人,當年飽受壓制,憤然脫黨出走,幾近淹沒了他的榮光,這也是其自尊心極強、性格極倔強的典型反應。
盡管其黨內生活不足4年,但其對黨的一往情深和忠貞不渝卻是昭然可見。在異國他鄉(xiāng)窮途末路之際,他靠賣燒餅來維持對軍事的研究;為赤膽之心,他抵擋住豐厚的誘惑;在人生將盡時,他仍不忘回歸黨的懷抱,浩然正氣可見一斑。毛澤東曾當面贊譽葉挺:“共產(chǎn)黨第一任總司令,人民軍隊的戰(zhàn)史要從你寫起?!?/p>
1937年10月,根據(jù)國共兩黨談判達成的協(xié)議,將南方八省十三個地區(qū)的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新編第四軍。圖為軍長葉挺(右四)和新四軍部分將領合影 中新社發(fā)
1988年10月,葉挺被中央軍委確定為我軍36名開國軍事家之一;2009年9月,新中國成立60周年之際,葉挺被評為“新中國百位英雄模范人物”之一。這位未被授銜的開國將士,終以歷史功績贏得世人肯定和敬重。
2008年5月17日,有“鐵軍”稱號的濟南軍區(qū)某集團軍葉挺獨立團出動600多名官兵向震中災區(qū)汶川縣映秀送出急救藥品
中新社記者 曾憲平攝
葉挺的名字是當年騰云學堂的恩師陳敬如為他改的,意為“人要上行、葉要上挺”,寄望其挺身而出、拯救中華。他也真正踐行了恩師的期許,始終奔赴在堅守革命信念的路上,為民族大義、人民幸福奉獻了自己一生最寶貴的時光!
忠貞與信仰
“為黨犧牲萬所不辭”
在廣東省惠州市惠陽區(qū)秋長街道周田村,坐落著千余平方米的葉挺將軍紀念園,全年無淡季,年均接待游客量近80萬人次。周田村,正是葉挺出生的地方。
葉挺將軍紀念園
因家境貧寒,葉挺的三個哥哥病死,兩個妹妹被賣作童養(yǎng)媳,其中一個到夫家不久便因勞動過累折磨而死,苦難的家史、世道的不公,在他幼小的心中埋下了對舊世道反抗的種子。
在葉挺將軍紀念園,有一間名為“騰云學堂”的小房子,當年,7歲的葉挺被送入這里讀書,遇到了新派教師陳敬如,受其影響,葉挺常在村旁亭子誦讀文天祥的《正氣歌》和岳飛的《滿江紅》,培養(yǎng)出一股浩然正氣。
辛亥革命爆發(fā)前夕,葉挺考入廣東惠州府立中等蠶業(yè)學校讀書,當時的惠州是革命黨人活動頻繁的地方,他們號召人們剪辮子,以示反抗清王朝統(tǒng)治的決心,葉挺積極響應,卻也因此被捕入獄,后被保釋。有人懷疑他是革命黨人,他卻泰然地講:“能做一個革命黨人,不是更有志氣嗎!”
被稱為軍事家的葉挺,是接受過比較完整的軍事科學教育的,他先后就讀于廣東陸軍小學、湖北陸軍第二預備學校和河北保定陸軍軍官學校,還曾赴蘇聯(lián)紅軍學校中國班學習過軍事理論,可謂造詣深厚。后來流亡德國時,鑒于廣州起義失敗的教訓,葉挺還重點研究了軍事工程學和軍事化學,他不斷做爆破試驗,經(jīng)常把家里弄得一團糟,葉挺對軍事的刻苦鉆研甚至引起德國人的敬佩。
當年桂系軍閥莫榮新統(tǒng)治著廣東,一度想委任葉挺為惠陽縣長,被葉挺斷然拒絕,他篤定要追隨孫中山,投身于打倒軍閥、統(tǒng)一祖國的大業(yè)中。在擔任孫中山警衛(wèi)營營長期間,葉挺屢屢建功。陳炯明發(fā)動叛亂,炮擊總統(tǒng)府,葉挺率部多次打退叛軍進攻,使得宋慶齡脫險轉移,得到孫中山特別嘉獎。
這一時期,葉挺看到了南北軍閥的不斷混戰(zhàn),看到了國民黨不少官僚政客禍國殃民的行徑,使他對當時社會現(xiàn)狀產(chǎn)生不滿,思想也因此而變化,他認為“革命要想得到成功,僅僅依靠軍事力量是不行的,必須依靠廣大人民的支持?!彪S后他辭掉軍中職務,奔赴蘇聯(lián)學習,他也是以國民黨員資格去蘇聯(lián)學習的第一人。
正是在蘇聯(lián)紅軍學校的中國班學習期間,葉挺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雖為國民黨員,但葉挺相信,只有中國共產(chǎn)黨的戰(zhàn)斗精神和它在群眾中的政治工作方法,才能成功創(chuàng)造一個人民的革命運動,實現(xiàn)孫中山的三民主義。
廣州起義后,葉挺被迫流亡海外,此間,他生活非常困難,但依然利用賺到的錢,接濟一些貧困的中國留學生和年老多病的華工。雖與中國共產(chǎn)黨脫離了關系,但葉挺時刻惦記著祖國的前途和命運,經(jīng)常試圖與黨組織和進步人士取得聯(lián)系,始終不愿與反動派同流合污?!熬乓话恕笔伦儾痪?,葉挺再也按捺不住對苦難祖國的思念,毅然回國,參加抗日救國運動。
在葉挺被俘期間,國民黨當局曾派人勸說他:“你現(xiàn)在又不是共產(chǎn)黨員,為什么那么愿意替共產(chǎn)黨賣命?”葉挺卻回答說:“不錯,我不是共產(chǎn)黨員,可我過去是,可能將來還會是!人都有自己的信仰,我最信仰共產(chǎn)黨。中國共產(chǎn)黨是積極抗日,真正挽救中華民族危亡的救星,所以為黨犧牲我萬所不辭!”
在監(jiān)獄的五年,葉挺可謂經(jīng)歷了一生中最嚴峻的考驗,他先后被囚禁于上饒、息烽、重慶、桂林和恩施等地,蔣介石心腹愛將陳誠覺得,憑其與葉挺“同窗”、“袍澤”之誼,定能“轉化”葉挺歸順黨國。但陳誠沒有想到,他挖空心思游說勸降,葉挺卻始終“油鹽不進”。蔣介石親自出馬,做最后一次勸降,葉挺直接回絕,“你開軍事法庭審判我,槍斃我吧!”他寧可把牢底坐穿,也不肯接受勸降和高官厚祿的引誘。
鑒于“轉化”手段未能使葉挺屈服,蔣介石惱羞成怒,取消了對葉挺的一切優(yōu)待,平價物品供應處免除了對他的生活供給,在桂林享有的“高參”待遇被取消……葉挺一家的生活遭遇困境,他索性帶著孩子自己動手,開荒種地。兒子葉華明回憶,“跟父親在一起的日子,我們學會了什么是不怕艱苦,我穿的草鞋都是自己打的?!?/p>
接二連三的勸說和顛沛流離的生活,并未削弱葉挺的意志,他在《囚語》中明志,“不辭艱難哪辭死,生死原來相游戲,只問此心無愧怍,赤條條來光棍逝?!?/p>
葉挺在江西上饒牢房墻上寫下的光照千秋的詩句:“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正氣壓邪氣,不變應萬變。坐牢三個月,勝讀十年書?!?/span>
出獄前夕,軍統(tǒng)處長沈醉問葉挺:“你出獄后的第一件事是做什么?”葉挺不假思索地答:“請求恢復我的共產(chǎn)黨員黨籍!” 對于葉挺的入黨申請,毛澤東親筆修改了中共中央給葉挺關于接受他加入共產(chǎn)黨的復電。周恩來深情評價:“十年流亡,五年牢監(jiān),雖蒼白了你的頭發(fā),但更堅強了你的意志?!?/p>
葉挺的犧牲,在黨內外引起無限悲痛。中共中央決定將“四八”烈士遺體從黑茶山運往嵐縣機場,再轉運延安,當?shù)孛癖姷弥?,跪伏道上,攔路吊祭,痛哭不已?!俺鰩熚唇萆硐人溃L使英雄淚滿襟?!比~挺雖未等到新中國成立的那一天,但他留給后世的葉挺精神必將永續(xù)傳承!
大愛與深情
“只問此心無愧怍”
皖南事變后,葉挺先后被國民黨當局兩次看押在湖北恩施。其間,他不僅起早貪黑開荒種地,還將大部分收入扶持了貧困百姓。
盡管國民黨特務嚴密監(jiān)視,不讓他與周邊百姓接觸??扇~挺仍尋找一切機會,到百姓中去,噓寒問暖,與大家結下深厚友誼,誰家有困難,他能接濟的,總是不遺余力。
劉貴華一家日子艱難,揭不開鍋,葉挺便給了些錢讓他做豆芽生意以養(yǎng)家糊口。得知賀三姐缺棉衣過冬,葉挺便將家中棉絮、舊衣送過去。村民黃同順既不會做生意又無土地,只靠給富人放養(yǎng)鴨子糊口,可主人家嫌放鴨不賺錢,干脆收了鴨子,葉挺知道后買了400只鴨子讓他放,令其絕路逢生。黃同順精心放養(yǎng),鴨子開始生蛋,賣了幾次,便給葉挺送錢,而葉挺卻推辭說:“現(xiàn)在這幾個錢,你自己留著用,待以后收入多了,我會找你要的?!弊詈?,直至離開,葉挺也沒有要一分錢,還將所有的鴨子作為禮物送給他……
在自己身陷囹圄的情況下,還千方百計幫助困難群眾,葉挺愛民助民的大愛情懷,難能可貴。
葉挺遇難后,留在澳門的長子葉正大深受打擊,他回憶,“只有在澳門我們全家聚得最齊……一家人常去野餐、游泳、拍照。父親那時就是一個攝影發(fā)燒友了。他從香港買來暗房器材,自己在家里沖洗膠卷。那時我們全家拍了很多照片,現(xiàn)在看來,還照得很有藝術性?!?/p>
爸爸、媽媽、弟弟、妹妹,4個人一下子全沒了,葉正大開始思考如何繼承父親的遺志,“當時延安最高級的工廠就是火柴廠,更談不上制造飛機了,往返于重慶與延安之間的飛機都是美國空軍飛機。我4個至親都因此而喪命,所以我義無反顧要學習飛機制造。”
1948年,葉正大作為新中國首批留蘇學生,踏上了赴莫斯科的征途。同去的還有前國務院總理李鵬、副總理鄒家華等20余名烈士遺孤,待葉正大學成歸國后,牽頭組建了中國第一個飛機設計室,并參與了中國第一架獲得國家科技進步獎的高空高速殲擊機設計工作,據(jù)了解,他先后領導和直接參與了12種型號的飛機設計研制任務,在殲教1、殲7、殲8等空海軍主力戰(zhàn)機的研制工作中做出卓越貢獻。
葉挺九個子女,三子早年夭折,五子和長女在空難中逝世,其余六個孩子都在各自的領域做到了行業(yè)的領先水平。葉挺的家庭是幸福的,他與妻子李秀文相濡以沫,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可以在妻子那得到理解、慰藉和釋放,這也是其悲壯人生的一抹亮色。
葉挺一家合影
李秀文是一位澳門的大家閨秀,父親曾在清朝做官,為人直爽,曾放言,要娶他的女兒必須當上團長,女兒出嫁時,他會把自己的家產(chǎn)全部賣掉,當作女兒的嫁妝。29歲的葉挺當上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獨立團團長后,如愿以償?shù)嘏c18歲的李秀文結了婚。葉正大講:“姥爺是個很講信用的人,他給了母親一大筆嫁妝。后來父親出任新四軍軍長時,母親還變賣了一批首飾,為父親買了3600支槍,送給新四軍?!?/p>
無論是陽光明媚的順境,還是烏云壓頂?shù)哪婢?,李秀文都傾其所有地深愛著葉挺,并忠貞不渝地陪伴著他。在葉挺的文章《囚語》中,也寄托了對愛妻的思念,讓人看到一個有血有肉的北伐名將:
“今日我特別覺得須(胡須)的可愛。我在自由的時候,吾妻很討厭它,我每過幾天必刮須一次,吾妻笑問:今日為何又刮須?我只能一笑答之,彼此均會意了。漫漫長日,在囚室中特別愛撫須深思:覺我的唇不知何日才有朱唇可吻之福?今日只是摩一摩須,也感到一點快感。今日因須長,才發(fā)現(xiàn)下唇的須皆逆生,這或者是多遇逆境的征兆吧。我已發(fā)愿,我一日不得自由,必不理發(fā)剃須,這是我的自由?!?/p>
葉挺一生遭遇無數(shù)激流險灘,歷盡苦難和滄桑,這讓他的愛情和親情更顯彌足珍貴。
事實上,葉挺不僅是卓越的軍事指揮家,還是位造詣頗深的攝影藝術家和戰(zhàn)地攝影記者,更是一位了不起的詩人,他在上饒集中營寫下的《囚歌》,激勵了無數(shù)后繼英才: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為狗爬走的洞敞開著,一個聲音高叫著:爬出來吧,給你自由!我渴望著自由,但也深知道——人的軀體哪能由狗的洞子爬出!我只能期待著,那一天——地下的烈火沖騰,把這活棺材和我一齊燒掉,我應該在烈火和熱血中得到永生。
這首詩備受郭沫若推崇,他在葉挺遇難后寫的《葉挺將軍的詩》中說:“這里燃燒著無限的激情,但也輻射著明澈的光輝,這才是真正的詩……他的詩是用生命和血寫成的,他的詩就是他自己?!?/p>
(2020年第18期)
【責編 李鵬】
新華社2024-06-18
《中華英才》半月刊2023-03-19
華山穹劍2025-06-11